紧攥着她的手,岑开致想抽回来,她便会惊醒。
“仆人大半回了家中祭祖,本就人手缺乏。不若,你今夜就留下侍奉祖母一晚吧?”
张申顺势提议,他也没看岑开致,目光只落在曲氏残破病体之上,似乎岑开致不答应,往日种种孝顺都成了幻影泡沫。
岑开致暗自警惕,她自然愿意为曲氏侍疾,可在张家过夜……
公孙三娘见她舍不下曲氏,便道:“致娘,我留下陪你。”
岑开致点点头,张申也无不可,请人收拾了偏房给公孙三娘暂居。
公孙三娘大大咧咧,道:“不必,给我一卷席子,我且就在老祖宗脚踏上睡了。”
“这怎么好,这是下人睡得地方。”张申很不赞同。
“我不把自己当下人,谁也别想把我当下人。”公孙三娘却不以为意。
岑开致不想太委屈她,便道:“就去偏阁睡吧。只隔了幅帘子,有动静也能听得见。”
“你不必太担心,祖母院里晚间可落锁的,我把钥匙留下,无人扰你们。”张申十分妥帖的说。
曲氏喉咙里翻涌着咕噜咕的响动,公孙三娘拿了痰盂经过张申身旁,岑开致就见他慌忙避过,下意识流露出的厌恶之色掩不住。
“侍候祖母是我的本分,倒叫你劳累了。”岑开致有些过意不去。
公孙三娘什么脏活累活没有干过,这都不算什么,一屁股坐在脚踏上捧着痰盂给曲氏吐,曲氏呕个不停,看得张申鼻翼耸动,竭力忍耐嫌恶之色。
“我可不得守着你,不然明个要是江大人赶巧来了,问起来你不在,我又没跟来,他不得空着肚子再来寻你一趟?”公孙三娘笑着打趣。
岑开致不意她在这时候提起江星阔,眉头虽担忧的拧着,掌心也不住在曲氏背脊上轻抚,话语间却染上一丝嗔。
“他哪里得闲,明日仆妇归位,我也好回去了,怎会叫他知晓?”
这瞬息间的微妙语气,提起江星阔时垂眸的一点娇羞,全叫一旁本就留意她的张申看了个分明,胸口顿时涌上一股喷薄的怒意,是滚热的醋,灼烧的他整个人都崩裂了。
张申没吱声就匆匆出去了,岑开致听见脚步声一瞥,只瞧见他一片衣角。
“嘁,瞧见老祖宗吐口痰就受不住了。”公孙三娘有些看不起他。
吐了痰,曲氏呼吸畅顺,也渐渐睡得平稳。
岑开致早些时候常住在曲氏院里,这里几个烧水洒扫的仆妇都还认得她,帮她烧了热水,煮了汤粥。
“岑娘子,茶水汤粥都温在外间的泥炉上了。”
岑开致没半点胃口,不想吃,仆妇得了岑开致的允许,便都去歇下了。
从前她在曲氏屋里睡,只觉得恬淡闲适,曲氏素来爱洁,沐浴都用茉莉花露,不论春夏秋冬,岑开致睡在她身侧,只闻到这股清香就好安眠。
而如今,她明明已经替曲氏细细擦洗过,这副躯体还是透出一股子腐朽衰败的气息。
岑开致忽然没由来的一阵心慌,轻轻俯下身,感受到曲氏轻微疲惫的呼吸,心却安不下来。
公孙三娘打算守下半夜,此时已经睡下,月移过窗棂,在血红的脚踏上烙下一副仙桃葫芦,长寿福禄。
岑开致愣愣看着老人颓败的容颜,皮相坍缩,满是黑棕斑点,贴在骨头上,年轻时的秀致轮廓也模糊了,都回不去了,那逐渐消退的,抓不住的生气。
屋外不知有什么夜枭一类的鸟儿在叫,岑开致猛地惊醒过来,自己不经意间竟睡着了。
她胡乱抹了把额上的虚汗,夜风吹得她浑身冰凉,密闭多时的窗户不知怎得开了,一个瘦高阴郁的白色虚影立在窗口,正轻声唤她,“致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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